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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 开挖墙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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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长宁跑天街小会买了一堆炼丹材料回来, 之后每天都抽出一个时辰来炼制丹药,没多久,就攒够了一百瓶中品和二十瓶上品养气丹的额度, 事务堂痛快地给了她一枚象征打九折的玉牌。

她收了,扔进七叶雪灯里, 暂时没打算用。

九折的话,买百把贡献点的东西实在划不来, 不如攒一攒,以后兑换几千上万贡献点的东西。

到时候事务堂长老的表情一定很愉快。

换完这批丹药后, 贡献点来到了六百三十二,傅长宁半点没犹豫地跑去了藏书阁, 继续借书。

藏书阁如今已经取代了云间学堂, 成为了她最爱去的地方。

那文曲照心路也不知是怎样的运作机制, 每次都能精准无误地带她来到她最想看的书面前。

这为傅长宁省了很多功夫。

而看得越多,也就越能意识到自己的不足。

在修仙界漫长到上百万年的历史里,什么天才凡人,妖魔仙鬼, 通通都只是一闪而逝的尘埃。尘埃而已,轻轻拂过就没有了, 自然也就谈不上什么影响,什么不甘。

然而,越是如此, 傅长宁感觉自己心底越是泛起一阵如潮的野心。

想做一个更厉害的人, 想把不知道的东西通通补足, 想和修仙界长大的人一个起跑线,想去触碰更高的境界,更远的世界。

——想在有限的仙途里, 做最轰轰烈烈的那个。

很多人都曾说过,说她性格过于沉静,内敛自持,一点也不像十几岁的姑娘。

但傅长宁想说,不是的,一点也不是。

她一点也不安分。

她也有蓬勃的跳动着的野心和欲望,有接近于张狂乃至异想天开的离经叛道的想法,只是,她不喜欢嚷嚷,她打从心眼里觉得那样很蠢——可以说这同样是一种自负,比起喜形于色,她更想用行动把它们宣泄出来,变成前进的一部分。

比如现在,她就给自己定了一个目标。

在有生之年,啃下藏书阁所有藏书!

这个任务有多艰巨自不必提,傅长宁怀疑,光是藏书阁一楼和二楼的书目,就达到了上亿册。

她每回来,没一次和之前的区域是重合的。

不过,摆在面前更大的问题,显然是贡献点。

她现在相当于是捡了一个灵药峰人少的空子,这钱顶多赚到明年开春。

要想上贡献榜,还得想办法继续开源。

她也跟林芷师姐打听过,师姐说她也不清楚如今的贡献榜最后一名是谁,但由于是计算累积贡献,这个数额只会越来越大,想来最低不会低于五万。

教人眼前一黑的数字。

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了。

-

到六月中下旬时,第一批来的弟子基本已经适应了归元宗的生活。而新弟子也在不断涌入,中四十三峰上,许多原先空荡安静的院落都陆续住进了人,日常出门时,总能听见少男少女清脆欢快的说话声。

不过这些和傅长宁关系不大,她依旧维持着藏书阁、云间学堂、小食堂、住处,四点一线的生活。

学堂那边带给她的收获尤其大,有时候,长老的几句无心之言,便可能成为启发人的关键。

更别提各种系统修炼的法子了。

傅长宁体内的灵液,从九滴,变成了十二滴。

藏书阁那边,去得多了,和门口那个白发老头也就熟了。老头姓苗,并非归元宗正式弟子,而是某位已经驾鹤西去的真人的附族,尊敬一点唤一句苗老,直接一点,喊一声老苗,他也不会生气,反而会笑眯眯看着你。

傅长宁偶尔会和他闲聊几句,渐渐也就知道了,老苗是五灵根,天赋不好,修炼了两百余年,修为一直停留在练气期圆满,迟迟不能筑基。

到后来,他自己就放弃了,申请驻守藏书阁。

藏书阁中有重重禁制,外人想打歪主意也没用,他又是藏书阁主人的后人,宗门看在他先祖的面子上,也不会不答应,从此门口就多了这么个老头。

-

这天,傅长宁匆匆来到藏书阁。

进去后没多久,又出来了。

这可不符合她以往恨不得泡在里头的态度,老苗打了个哈欠,好奇问:“怎么了?”

“我想找一本杂谈,我记得它上次是放在那,但刚去找的时候不见了。”傅长宁揉揉额头,“可能被人借走了。”

她这两个月一直在云间学堂学习,看书也是跟着上课的进度来,今日一节讲灵物的课程上,长老提到了惊梦花王,说起两百年前西境曾经出过一朵,当时各大宗门的修士为之抢破了脑袋,可惜最后,花王逃脱,谁也没能得手。

天河珠里,惊梦几乎是当即就跳了起来。

当初签订契约时,傅长宁答应过它,帮它找它的并蒂花“别时”,之后惊梦如约帮了她许多忙,傅长宁自然也不会吝啬帮她打探族人的消息。

就算不是别时,找到其它族人问问也好。

她去找长老打听,可惜长老也不知道更多具体情况,只告诉她。

“藏书阁一楼有收录过糊涂老人的杂谈,你可以试着去找找。这糊涂老人当初便参与了那场争夺战,以他的性子,没准会把当场的情形写进自己的杂谈里。”

糊涂老人大名葫芦真人,自诩才情文思修仙界奇绝,酷爱写诗作文,杂谈作得也不少,大多大谈特谈自己的人生经历。

长老一提,傅长宁就想起来了。

她曾经在书架上看过这位真人的著作。

一下课,傅长宁就往这边来了,一路上惊梦催促个不停,可等她来到那座熟悉的书架前,那本杂谈却已经不见了。

“我当是什么事儿。”老苗抖了抖眉毛,“不就多等一个月的事儿。”

傅长宁点头:“我到时候再来找找。”

天河珠里,惊梦还在失魂落魄。

问尺难得没嘲讽它,在一旁干巴巴地安慰。

傅长宁重复了一遍,跟安抚似的。

“最迟一个月后再来,会找到的。”

之后傅长宁来藏书阁的次数便频繁了许多,可惜来了好几回,那杂谈仍不见出现在书架上。

倒是她自己,渐渐易了习性,不再把书带回小院,而是直接就在藏书阁看完,随看随借,有时候一待就能待好几天,贡献点唰唰往下掉。

也就是在藏书阁待久了,才知道,原来老苗也不光负责守门,身为藏书阁主人的后代,他在阁内是有特权的,具体表现在,一楼的书随便看,不用花任何贡献点。

——当然,不包括术法秘籍。

可这也已经够让人羡慕的了好吧。

老苗总是大半夜不睡觉窜进来看书,有次看到一半,没好气地回头:“打住!小娃娃,你看老头子我的眼珠子都快变成红色的了!尊老爱幼懂不懂?”

“那我还是幼呢,我也想随便看。”

傅长宁毫不脸红道。

“语气酸得快冒汁儿了。”老苗敲她脑袋。

“读书人的事,怎么能叫做酸呢。”

“……”老苗真诚建议,“你好好修炼,以后也造个藏书阁出来,将来你后代没准也能随便进来看书。”

“不。”傅长宁想了想,“如果我建一座,那所有权当然应该是我的,哪有旁人置喙的份。”

“我想让所有人都进来看书,不过分吧。”

“那你得先收集天下藏书。”老苗悠悠道,“不过,童言童语,倒也可爱。”

若是能有机会,哪个修士不想遍览古今功法典籍呢?

少年人,总是有很多天真的想法。

-

到后来,傅长宁已经理直气壮把藏书阁当作第二个家了,饭搁这吃,修炼也搁这修炼。

老苗问她不觉得不适应吗,傅长宁摇头。

“‘不啊,我从前在我们村子里,也是天天住藏书馆,天地为席,书为家,这有什么。”

老苗哈哈大笑:“你不应该来修道,你应该跑去修儒!”

傅长宁回:“我觉得你也挺适合修儒的。”

明明不要出贡献点,相当于免费了,很多人白得的总是不珍惜,老苗看书时却很爱惜,一页一页地看,小心翼翼地擦拭上边的灰渍,但凡有一点褶皱,都要反复再三地按好,确保不出现半丝折痕。

交谈时也能看出,他谈吐极好,天文地理,无所不知,说什么都能掺上一脚。有时候傅长宁想不通的理论,还是他帮忙解答的呢。

“说到这个,其实我真挺想问的,为什么不修儒呢?”

傅长宁自己是一开始接触的就是道,以书入道,一部《归元诀》彻彻底底给她定了下来,再无更改机会。

当然她也不打算改。

可老苗明明可以试着换另一条路走。

儒修可不看灵根。

老苗看了她一眼,觉得这事也没什么好隐瞒的,遂道:“我们家从先祖那一辈起,就一直是道修。先祖离世前,最遗憾的莫过于自己灵根太过粗劣,修炼上不得其法,只能以炼器闻名,坐化前再三叮嘱后辈,毋改其志,出人头地,光耀门楣。”

傅长宁相当实诚地问。

“所以你现在光耀了吗?”

老苗一噎,瞪了她一眼,道:“此乃先祖遗志,你这种娃娃懂什么!”

终究忍不住道:“我们苗家好像天生就没什么修炼的天赋,往上数几十代,到我父亲,最好的也不过是三灵根。我这一代,我大概是最没出息的那个。”

另两个,好歹筑基了。

傅长宁必须给他纠正一下。

“是修道,不是修炼。”

老苗忍不住了,道:“你是两大书院派来的卧底吗?怎么老致力于帮别人挖自家墙脚?”

“只是不忍见明珠暗投。”

这话说出来好像更像挖墙脚的了。

傅长宁默了默。

“我觉得五灵根没什么不好,我有个朋友也是五灵根,他就很厉害,也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但老苗,”她抬头,认真道,“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老苗沉默了一会儿,慢吞吞道。

“我已经二百一十岁了。”

而练气期寿命最长也不过三百岁。

这还是身体康健、灵力充沛、毫无暗伤的情况下。

更多人,到了两百岁,还没能筑基,往后都是等死的份。

他还能做什么呢?

他话中未尽之意,懂的人都懂。

傅长宁起身,主动结束了这趟闲聊。

“比你两百六十岁时回想起来,又一次觉得自己时日无多,已经无力改变了强。”

-

等了大半个月,那本杂谈仍不见有人还回来。

天河珠里,惊梦已经忧郁得连架都不想吵了。

问尺没人说话,又开始叨叨傅长宁了。

“练气七层确实是一个坎,你现在才凝聚了十三滴灵液,照这个速度下来,起码要明年年底才能突破。不过细细一想似乎也还好,到时候你虚岁也就十五。”

有了师长的指点,傅长宁这两个月的修炼速度已经比从前快多了,只是会更侧重打基础一些。

听见这话,没忍住看了它一眼。

“我记得,你之前还跟我说,修炼不能急于求成,慢一点没关系,稳扎稳打更重要来着。”

怎么现在听着,倒像是不太满意似的。

“这……我自然是记得的。”问尺干咳一声,索性承认,“是我心急了。”

主要是之前傅长宁总有一些奇奇怪怪的机遇,突破速度永远比它想象中快,它的胃口被养大了,如今真的开始稳扎稳打,反倒有点不习惯了。

事到如今,它不得不承认,惊梦有些话说的是对的。

因着出身和过往经历的缘故,它确实对宗门抱有了过度的幻想,并且把这种幻想加诸在了彼时年岁还小的傅长宁身上。

事实上,宗门确实不差,但也没它想象中那么好。

傅长宁并不认同它话里有些话。

“宗门确实不是完全的自由,但对目前的我来说,是利大于弊的。我很期待之后的基础教学。”

自己人,傅长宁也不瞎客套。

“说句实在的,问尺你之所以现在开始不满,本质是因为已经得到了。没进来之前总是想着进宗门,真进来了,又开始怀念从前的自在,又想要鱼又想要熊掌,哪有这么好的事?”

这话就很教人心塞了。

更心塞的是,问尺发现,她说的是对的。

它似乎好像仿佛确实……就是这么想的。

“我上回才揭你短,这回就轮到你来揭我短了。”问尺幽幽叹气。

“这不挺好?当局者迷,互相改正。”

傅长宁出去前,揉了揉花苞蔫哒哒的粉紫色水母大花的脑袋。

“放心,我一定给你找到。”

一语成谶。

当然,这个谶字用得不好,总的来说,这并不算一件坏事。

事情要从老苗跟宗门请辞说起。

傅长宁听见这个消息时,着实怔了一下。

“你真下定决心了?”

“下定决心了。”老苗点头,把自己收拾得精气神十足,头发都认认真真梳理过了,油光水滑的。

“你说得对,不试试怎么行?种一棵树最好的时间是十年前,其次是现在,再耽误下去,我以后就真的只能在黄土棺材里后悔了。”

傅长宁感受着身旁主事长老目光里的温度,头皮微微发麻:“……好的。”

老苗被逗得哈哈大笑。

“你也有怕的时候!”

“帮人撬墙角的时候怎么没想起来,现在倒怕了?”老苗好笑道,又介绍,“放心,别怂,这不是外人,他是我弟弟。”

“亲弟弟?”

老苗点头:“对,亲弟弟,不然你以为我怎么在归元宗混这么好的?”

“我俩还有个姐姐叫苗日,日月星。阿星和日姐不像我,都争气,凭自己实力拜入了归元宗,不过日姐在灵药峰做事,前年跟着百草真人一块去药宗学习去了。”

傅长宁:“……”

这可真是巧。

苗星长老是个不苟言笑的性子,虽然并不赞同兄长一大把年纪跑去追梦的做法,但也不打算干涉。

他上下审视了一眼这个给自家兄长出主意的弟子,良久,方才微微点头。

“你好,我是苗星,在事务峰任职。”

傅长宁:这不更巧了。

苗星长老身后还跟着一个人,只是存在感太过低微,一直没被人留意到。

傅长宁也是交谈了好一会儿,才注意到他。

“……姬道友?”

苗星仍然绷着一张脸,只从他的语气里方才听出几分惊讶:“你们认识?”

傅长宁看向姬危年,见他没有要站出来的意思,点头,道:“我俩住同一个院子。”

没错,此人正是四人小院里,除了七辛和林芷师姐外最后一个人,名唤姬危年。

只是这人比七辛还神出鬼没。

七辛好歹只是话少,他是直接连存在感都没有。

傅长宁猜测,这可能和他的功法有关。

苗星看向姬危年,见他微不可查地点了下下颔,方才道:“那好,那我就不带你进去了,你们同辈之前话题应该更多。我送我兄长离开归元宗。”

“好好保重。”

老苗最后道。

傅长宁对他的最后一眼印象,是他换上一身蓑衣,戴上斗笠,收拾包袱离开藏书阁。

小老头佝偻着腰,在细雨朦胧中前行,毫不停留。

很快,化作山脚下一个黑点。

再后来,连黑点也不剩了。

她回头:“走吧。”

姬危年点头。

苗星长老走前的意思似乎是要她带一带他,傅长宁有些不能理解,但还是道:“你要做什么?”

姬危年声线清远。

“还书,和借书。”

傅长宁更不理解了,她迟疑道:“嗯……是要我带你过去吗?”

“谢谢。”两人目光对上,姬危年垂眸,声音毫无起伏,“文曲照心路对我没用。”

傅长宁懂了。

“行。”

她没追问,走在前边带路。文曲照心路依旧仿佛能探明一切,连问都没问,就带她们来到了对应的地方。

傅长宁其实有点疑惑。

这照心,到底照的是谁的心?

她连姬危年借了什么都不知道,姬危年自己又说这东西对他没用,所以文曲照心路是怎么找对地方的?

她想着问题,也就没注意姬危年到底还的什么书,只一味在前头带路。

直至最后一本,来到她熟悉的、这些天来过无数次的书架前时,她才若有所感地抬起了头。

正对上姬危年手里那本书,上边的封皮。

——《葫芦杂谈》。

傅长宁一怔。

天河珠里,见天的“小白菜地里黄”的惊梦,一个垂死病中惊坐起!

“快快快!我要!给我!”

姬危年注意到她的目光。

“怎么了?”

“……没事。”傅长宁感慨,“就是感觉,今天一天,巧合有点多。”

她最后借走了这本《葫芦杂谈》。

姬危年自然也看到了。

他道:“其实我已经超时了,因为一些事耽误了,今天才来还,抱歉。”

傅长宁没应。

书又不是她家的,道歉轮不到她来接受。

只是这之后再见到,面对姬危年投来的目光,她也会点头略作回应了。

也因此,当姬危年再次消失时,她很容易就注意到了,只是不熟,也懒得问。

这时已经是七月初,新弟子大多已经抵达归元宗,无论行走在路上,去学堂,还是去小食堂,都能看见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的青春少年。

和往日里安静淡逸的周连山截然不同。

用上课的长老的话说。

“你们都老了,现在是年轻娃娃的天下。”

作为同样坐在下边,却是新弟子中一员的傅长宁默默保持安静,坚决不发言拉仇恨。

眼瞧着人就快齐了,课也快开了,傅长宁心里还是以期待为主。

想快点到八月,想早点忙起来。

对她这个想法,众人纷纷表示非人哉。

“我宁愿永不上课。”

“其实让我自己一个人安静修炼就可以了真的,我一点也不想上课谢谢。”

就连黄遗芳都委婉表示。

“如果可以,还是自由修炼时间多一些比较好。”

无人理解的傅长宁顿觉寂寞如雪。

就在她以为七月会像五六月一样飞快溜走,一路平顺抵达八月,开始上课时。

麻烦上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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