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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3章 寒潭秘境(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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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宫的整体轮廓有点类似“回”字形, 大殿在“内口”的“上横”部分,朝南而开。后边是幽深曲折的通道和宫室,再往后就是她们过来的地方。

傅长宁利用那套隔绝神识的地砖在大殿侧后方站定时, 前边一眼望过去全是黑灰色, 定睛一瞧,才会发现那些黑灰不是静止的,而是飞快移动的蜘蛛。灵火烧都烧不尽,只要有一个钻进皮肤, 那人眼瞳就会瞬间变成灰色,紧接着失去神智, 变成四肢行走,只会吐白丝的“蛛尸”。

被白丝包裹的人, 有些窒息而亡, 也有些被困住, 而后其它蜘蛛迅速围上,将他变成下一个同类。

整个大殿, 俨然变成了灰瞳蜘蛛的屠杀场, 而毒修老人和冥眼女童那边的人稳坐钓鱼台。

傅长宁观察了会儿形势, 就地打开阵图, 在上边的阵法上来回扫视,最终定格在大殿高台上那座悬棺上。

-

正在焦头烂额应对这些中毒修士的计闪闪动作忽而一顿, 她低头, 脚下整齐的地砖不知何时松动开来,冒出一根半寸小草,翠绿的草尖晃了晃,戳了戳她的脚踝。

见她低头,那小草微微蜷曲, 弯成了一个太极的形状。

这是她和傅师妹约定好的记号。

计闪闪虽然心焦傅师妹怎么这时候过来了,但这一路走来,傅长宁的表现让她相信,她不会做无用之功。

悄无声息地,地面出现了一层淡淡的水渍。因为现场太过混乱,灵力乱飞,没人注意到这点微小的波动。

计闪闪装作不经意地且战且退,实则顺着水渍,一路去往它指引的方向。

当她在离高台较近的一根梁柱旁停下时,脚下骤然亮起一道银光。

下一瞬,她消失在原地,出现在了高台之上。

一只手从后方伸来拍她的肩,计闪闪闪电般擒住那只手,转头,见是傅师妹,方才松开。

傅长宁没等她开口,先道:“师姐,我有能够解这毒的解药。”

计闪闪眼前一亮。

傅长宁把计划跟她一说,计闪闪听完,判断了一下可行性后,飞快点头。

两人分开,计闪闪重新回到下边。

傅长宁的计划很简单,她手上有阵图,能够操控地宫内所有的阵法,自然也包括这大殿之中。

其中最主要的就是高台周围那套,以当中的悬棺为中心,形成了一套三十二小阵环绕、且相互呼应的组合阵法,严禁任何人靠近。

利用这套阵法,她能够做很多事。

像刚才悄无声息带计师姐过来,只是其中很简单的一种。

其实她大可以想办法把解药喂给所有中毒的修士,就跟之前追涧月精魄时谢师兄做的那样,来一场覆盖全场的药雨。

但那样并没有意义。

不说没有商量和配合的前提下,练气期的法术筑基期有很多种法子避开,光说,就算奏效了又如何?

解药发挥作用需要时间,这中间的空隙,早够毒修老人反应过来了,到时候人群乌泱泱一片,他再放出什么新的毒,防范都来不及,白白把主动权让了出去。

所以最好的法子,是在不惊动毒修老人的情况下,先恢复其中一部分人的神智,再里应外合,打他个措手不及。

她跟计师姐说,让她去和那些中了毒的筑基期修士交手,将他们引到阵法这边。她再用阵法给他们做掩护,在这种情形下,喂下解药,再由计师姐说明情况,对方应该很快能反应过来。

之后这些筑基期修士再伪装成蛛尸,回到毒修老人和女童身边,等待时机。

这样是效率最高的方式。

计闪闪听完后觉得可行,两人一拍即合,开始行动。

-

计闪闪主动接手那些筑基期的蛛尸时,其他人都松了口气,有人愿意来分担这些强大的对手,他们让都来不及,顿时都退开,把舞台留给她。

接着计闪闪便把一个筑基中期的对手引到边缘,再趁其他人不注意,进入阵法当中。

傅长宁及时出手,在阵法的配合下,计闪闪很快制服那人,给他喂下丹药。

待人清醒后,计闪闪最快速度说明情况。

能修炼到筑基期的修士,自身心智都颇为果决,在了解了事情经过后,立刻点头表示了同意。接下来计闪闪又如法炮制,带来了另外几个筑基期。

她比傅长宁想得还多一些,傅师妹年纪小,可能以为毒修老人将这些人变成蛛尸,恢复过来后双方天然站在对立面,这些人就算不帮忙,想来也不会拖后腿。

但计闪闪见的人多,知道筑基期里边奇葩也不少,指不定哪个就告密了。所以她优先挑的都是之前接触过的,品性有保证的修士,并且严格要求对方立下心魔誓再出去,如此,能最大程度保证计划的顺利实施。

同时,她还让那些已经恢复神智的筑基期,更加努力地搅乱这一趟浑水,好迷惑毒修老人和女童的心智。

不知不觉中,在场中毒的筑基期,泰半都已经恢复了神智。

见时机成熟,傅长宁立刻引动阵法。

这个阵法的设置跟悬棺本身的存在很有关系,傅长宁心中道了一声冒犯,随即开启阵图。

只见,高台上闪过一抹金光,紧接着整个地宫都轰隆隆地震动起来,一时间,不管是蛛尸还是修士,通通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向这边看来。

之前他们没有靠近高台,并非是不想靠近,而是这高台上安置了一套极为强大的阵法,任何想要靠近的人,都会被阵法绞杀成齑粉。

有过两次前车之鉴后,之后就再没人敢靠近这边,包括那些灰瞳蜘蛛。

眼见悬棺从悬置的状态慢慢倒了下来,所有人呼吸皆是一窒。

这是,悬棺要开启了?

没人敢冲上来,但也没人敢移开哪怕一个眼神,他们目不转睛地盯着逐步放下来的悬棺,生怕错过了任何一点动静。

就在所有人注意力都被高台上这一幕吸引时,傅长林朝计师姐使了一个眼色。

计闪闪点头,联系之前那些商量好的筑基。

杀!

一时间,之前目光呆滞的蛛尸们纷纷反水,向身后杀去!

好些没反应过来的修士当场被杀,他们都是之前投靠毒修老人和冥眼女童,企图分一杯羹的人。

下一步就是毒修老人自己。

身为毒修,他最大的优势就是毒,除此之外的战力,论起来,其实是比不上同修为的修士的。

一时间,两人被围杀得狼狈至极。

毒修老人心一狠,一种绿色烟雾从他手中挥出,凡所经过之处,所有人的皮肤都开始腐烂,霎时间,大殿中惨叫连连。

此时计闪闪和谢子寅已经汇合,互通了情况。消耗较大的计闪闪负责去给其他中毒修士分发解药,谢子寅则留下来,和其他人一起,追杀这两人。

但毒修老人和女童以其他蛛尸为掩护,又时时刻刻放毒,哪怕是筑基期,也不得不忌惮一二,以免再次中招,一时间,双方竟然再次陷入了僵持。

而这时候,女童的冥眼也发挥了作用。

之前杨皓说不知道这冥眼还有没有其他功能,之后傅长宁就一直把这事放在心上,但情况紧急,也来不及试探,当女童的冥眼睁开,而所有人都被定格在原地时,她心当即就是一沉。

筑基期被定格的时间很短,但短短几息,也足够杀人,几个之前投靠了毒修和女童的筑基当即出手,联手击杀了一个刚解掉蛛毒,还在虚弱期的筑基。

哪怕谢子寅反应及时,反杀了其中一人,也不妨碍此举对其他人造成震慑性的威胁。

一时间,有一半的人后退了一步,人人都担心自己成为接下来被杀的那个。

谢子寅面上看不出什么神情。

但熟悉这位谢师兄的人都知道,他生气了。

方才那个人大可不必死,他之所以被杀,不是因为他有多虚弱,而是因为其他人压根没出手。

每个人都担心自己出力太多,成为吃亏的那个,都在划水,剩下那几个认真的自然就成了众矢之的。

十几个对五六个,二倍的差距,都能打成平手,足可见敷衍得有多厉害。

就在局面僵持时,一道神识传音忽而传到他脑海。

“师兄,把人引过来。”

干净利落的少女声,谢子寅一下听出了来人是谁。

这传音瞒不过其他人,不过她说的简短,又不是什么重要信息,周围人就算听到了无所谓。

谢子寅在这群人和他师妹之间,只片刻,就有了抉择。

他不再管这些人,上前一步,直接追上了最前边的毒修老人和女童。

无数水珠从他四周腾空升起,凝成线,线再成面,如影随形,千变万化,每一次,都恰到好处挡住毒修老人和女童的去路。

冥眼和剧毒都对他毫无作用,他轻轻松松就能避开。水珠和水线皆是他的眼,行动间,比真正的珠子和线还要灵活,虽细如毫毛,却有稳如泰山之力。

不知不觉中,两人就被引到了高台附近。

“你别欺人太甚!”

女童声音粗粝,就差跳起来叫骂。

她以为谢子寅要把她二人逼入阵法。

谢子寅却在这时候停了下来。

傅长宁处于阵法隐身状态,他看不到她,可他知道,这位师妹此刻正在上边等待。

下一瞬,那阵法似乎出现了一丝波动。

傅长宁一身青衣,从中踏出,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但最引人注目的,其实不是她本人,而是她身前悬浮着的黑白双色丹炉,和其下静静燃烧着的紫红色丹火。

不管是丹炉本身,还是丹火,都是顶级。

毒修老人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一幕,和其他人单纯地被丹炉和丹火的品阶吸引不同,他第一反应看到的是傅长宁手中属于自己的丹炉。

那是他呕心沥血炼制而成,陪在了身边大半辈子的黑白九玄炉!

说是他的本命法宝也不为过,眼下却出现在了这里。

他几乎没有犹豫,就向傅长宁扑去。

阵法将他笼罩的那一刻,毒修老人的身影也跟着彻底化为了齑粉。

下一瞬,青衣少女的身形如幻影般消失不见。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叫人措手不及,女童惊骇后退,额头第三只眼顺势睁开。

这回,她终于看清了眼前的情形。

就在她们身前一丈,竟然就已经是阵法的区域!

她们居然不知不觉中了幻境,踏入了本以为不属于高台阵法的地方!

傅长宁方才那一击,已经彻底暴露了自己,她也没有再隐形的打算,真身出现在高台之上,她再次移动阵图,两个阵法向女童攻击而去。

女童后退,然而后边就是谢子寅,其他人都被隔绝在了这之外,势单力孤之下,她终于开始害怕了。

之前那副阴沉乖戾的表情通通消失,重新变回了初次见面时天真机灵的模样,用小女孩的声音抽抽噎噎地说:“我知道错了,哥哥姐姐放过我吧。”

但是她二人这一路过来所造的杀孽,又岂是简简单单两句话能够抹平?

女童最终还是死了,包括她那只古怪的、主人死后还能动的冥眼,傅长宁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但那不妨碍她利用阵法将之彻底摧毁。

冥眼被粉碎的那一刹那,整个大殿都安静了下来,无数目光落在了这名练气七层的少女身上。

以一己之力,诛杀筑基。

哪怕是利用了这地宫中的阵法,也足以令人胆寒。

计闪闪和谢子寅突然现身,挡在了傅长宁面前。

紧接着是郑家兄弟。

再是之前同行而来的独臂女修。

以及方才被计闪闪告知,救了他们的不是她,而是眼前这个少女的一众筑基。

足足十来个筑基,围成一堵铁桶般的墙,牢牢挡住所有视线。众人终于不再看了,各自忙起自己的事,调息的调息,包扎伤口的包扎伤口。只受了轻伤的人自觉站起来,开始清除剩下的灰瞳蜘蛛,打扫战场。

场面维持了相当一段时间的平静,一直到一行人从外边匆匆赶来,洪亮的声音,一下打破了大殿中的寂静。

“原来是归元宗的贵客!真是有失远迎!”

傅长宁正在给于师姐她们包扎伤口,听见声音,抬起头来,一眼看见了领头的李柯。

计闪闪和谢子寅已经站了起来,既然已经被发现了身份,以二人的性格,自然不会再隐瞒。

“李道友客气了,我二人此次出门,本是为了带几位师弟师妹四处历练一番,并非有意隐瞒,此次来到此地,还未来得及前往贵城主府拜访,实在失礼。”

“不不不,”李柯笑道,“失什么礼,二位不是已经送过了吗?早之前我就听说,有一行年轻人路见不平,为我们浮月城解决了郊外所有的马贼。一夜之间啊!所有马贼!那时候我还稀奇,该是何等英雄豪杰,方才有这等魄力,却原来是归元宗的诸位贵客!”

“少年意气啊!”他感叹,“侠肝义胆啊!我们自愧不如啊!”

两人面上那抹礼貌的微笑慢慢消失了。

不只是他们,在场是个人,就能听出这话里的不对劲。

不像是感激二人出手解决马贼,更像是在阴阳怪气他们多管闲事,插手浮月城内政。

窃窃私语声在四周响起,早在得知这行人是归元宗弟子时的惊讶和艳羡,变作了猜疑眼下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计闪闪眼底几乎已经没了笑意。

“李道友有话不妨直说,拐弯抹角的,怪没意思的。”

她是个火爆脾气,最不耐烦有人跟她唧唧歪歪。

如果不是她眼下代表归元宗的门面,光李柯方才那些话,她能让他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少年意气”。

一言不合就开打。

那才是。

李柯目光在这大殿中的一众老弱病残中划过,悠悠地叹了口气。

“既然贵客要我直言,那我就直说了。”

“诸位应当还记得,这是我们城主府留仙曾师祖的秘境吧。我等出发之前,就已经得到了真人的指示,道是这秘境虽是留仙曾师祖留下的,但我等万万不可以此为名义,霸占秘境,不让其他修士寻宝。”

“这一路过来,我们也都是这么做的,这点想必在场诸位都有体会。在青铜宫殿前,少城主虽然有机会直接进入宫殿,但他从来没说自己要先进去抢占先机,更没有说不准其他人进入,而是积极配合大家,让所有人都能有机会进入宫殿当中,取得宝物。”

闻言,众人皆是点头。

这点确实是这样的,一直以来,城主府态度都十分坦荡慷慨,不像郑家兄弟,就差直说“你们都不许拿,这是我先发现的”了。

见大部分人都表示认同,李柯继续往下说道。

“确实,我们一路过来,皆是如此施为,也并不觉得有何不妥,看到诸位都能有所收获,我等内心其实是开心的,留仙曾师祖留下的东西,能够造福大众,想必留仙曾师祖自己也是欣慰的。”

“但是。”他话锋一转,“我们愿意退让,诸位贵客,是不是却有点太过分了呢?之前那些我们都忍了,但地宫,我们都清楚这是曾师祖他老人家留下来的核心传承,核心传承意味着什么,诸位贵客不会不知道吧,这是我们城主府的根基!”

他声音抬高,看向大殿中所有人,目光灼灼。

“但凡今日是任何一个浮月城修士,得到了这地宫中的传承,我们都没有意见。但是,诸位贵客,你们是吗?归元宗乃是道门第一宗,元婴大能足足几十位,诸位贵客,天之骄子们,你们缺这点东西吗?何必远赴数千里之外,来抢我们小小一个浮月城的传承!这是我们浮月城修士仅有的机会啊,先祖含辛茹苦为我们留下,你们自己说,这有道理吗?土匪何异?”

他声音振聋发聩,话术登峰造极,一时间,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至少一半人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确实,如果这行人是浮月城本地人,以他们方才做的那些,拿到地宫的传承,简直当之无愧。

可他们是吗?

他们甚至不是寻常的宗门弟子,而是道门第一宗。归元宗的天之骄子!

他们缺这点东西吗?

既然不缺,为何要来抢他们的东西,还反过来要他们感恩戴德?

李柯掩饰住嘴角那丝得逞的微笑,转过身来,继续义正辞严道:“我知道这话说出来很得罪人,我也得罪不起归元宗的各位贵客,但我仍然要说出这些话,为了我浮月城的未来,为了我浮月城能出更多优秀的修士苗子,我不怕!”

“我不知诸位听完这话作何感想,但如果有丝毫能动摇诸位贵客的想法的话,请这位姑娘,把你手中能够操控大殿阵法的东西给我们。”

“那是留仙曾师祖留给我们为数不多的东西。”

他目光诚恳地看向傅长宁。

伴随着他声音落下的,是他身后之前一直沉默未吭声的六个筑基的站出。

其中三个是之前跟在宋长绒身边的侍卫。

还有一个是本来应该在大殿之中,却不知何时离开了的老妪。

傅长宁她们身边本来围了好些筑基,有些是为了道谢,有些是为傅长宁防住其他人不怀好意的目光,之后便一直没离开。

可此刻,面对李柯的慷慨陈词,他们都沉默了。

李柯戳中了他们的痛处。

在场修士起码四分之三是浮月城人,他们这些筑基自然也是,他们生在浮月,长在浮月。

如果傅长宁也是浮月城人,他们一定毫不犹豫为她冲锋陷阵,哪怕对面是城主府。

可她不是。

为了一个外人,对抗一心为了他们好的城主府,值得吗?

慢慢的,有些人沉默着站了起来,移到了旁边。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第三个。

很快,原地就只剩下了六名筑基。

计闪闪,谢子寅,郑家兄弟,独臂女修,以及仅剩的一个浮月城本地姑娘。

每个人身上几乎都有伤势,和城主府一众灵力充足、衣裳干净的筑基形成天壤之别。

“这位道友……”李柯微笑着看向那名本地姑娘。

得到的是姑娘的破口大骂。

“你他娘的是什么东西就代表我们浮月城!你真要代表浮月城,刚才我们差点全死光的时候,你怎么没来?现在人救完了,你过来脱裤子放屁了?给老娘滚!”

姑娘说话时一点没有长相的文静,唾沫横飞,喷了李柯一脸,李柯抬手抹掉时,脸上的表情几乎快要撑不住。

李柯口才一直很好,这也是他这次被堂叔了苍真人派过来主持这些事宜的原因。

之前不愿意针锋相对,只是没必要,本来就不是自家的秘境,占个大头就行了,没必要得罪所有人。

但眼下情况不一样了,核心传承,还是这等级别的核心传承,光从那些阵法就能看得出,这起码得是元婴级别的大能布下的,这时候还不争,等着回去被骂死吗?

所以地宫中这一切,他势在必得。

在调查清楚这行人来浮月城后的轨迹和背景后,他迅速敲定了话术。

归元宗弟子又怎样?他们浮月城也不是吃素的,明着抢别人锅里的东西,那就是不占理。

归元宗一行人一开始没开口,是准备看他还能说出个什么东西。

后来没搭腔,则是在思考另一件事。

根据乔师妹之前说的,她是从城主府这些人口中听来的地宫的消息。

在此之前他们没有一个人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

可此刻,当李柯——先别管他说了什么屁话,总之他的意图十分明显,就是来晚了,眼见吃不到肉,就开始哔哔赖赖,想空口白牙占据道德高地抢东西来了。

可他为什么会这时候才姗姗来迟?

这个问题之前因为事态太急,大家一直没来得及想,也没注意到城主府没来人。

可此刻,李柯用实际行动,彰显了他们的存在感。

按照乔师妹说的,这些人不是应该早于他们所有人知道这边的情况吗?

这和李柯此刻的耍无赖行径根本不沾边啊。

一切的一切,只能导向一个结论。

乔师妹在撒谎。

这才是归元宗众人沉默的真正原因。

至于李柯说的,根本没人放在心上。一直到此刻浮月城本土姑娘开口骂人,众人才想起来,总不能让别人替他们出头。

陆均像模像样地取出一个算盘,开始拨算盘珠子。

他之前本就在天街小会摆摊卖符,这方面是再熟悉不过的。

“这样啊,那好,李道友,我给你算一笔账啊。”

“我们师兄妹损坏的法宝,受的伤,还有精神损失费这些,暂且不论,就先来算培养一名修士需要的费用好了。”

“第一步,引气入体,要的灵药,咱们也不多算,姑且算它五百灵石好了,功法,咱们也不多算,姑且也算它五百灵石好了,练气一层,十瓶养气丹,五十灵石要吧?练气二层,一百五要吧?练气三层,三百,练气四层,哎呀这个就了不得了,练气中期起码要一千灵石吧,以此类推,到练气七层,五千灵石要吧?筑基初期,三万灵石要吧?”

“在场一共两百七十三名修士,浮月城本地人算七成吧,其中筑基中期八位——里边我家师妹救了三位。筑基初期二十四位,这二十四位说句都沾了我家师妹的光不过分吧,还有练气,我给你算算啊……”

“算好了!”陆均一拍算盘,“抹去零头,合计一百万灵石!”

他桃花眼微微弯起,笑吟吟道。

“既然贵府这么重视自家城池修士的培养,我们替你们省了这么多钱,这一百万结一下,不过分吧?”

李柯嘴角抽搐了一下,紧接着,脸上带出不赞同,道:“修士的性命,怎能以如此儿戏的方式计算?莫非诸位救人,就是为了敲诈灵石吗?那我简直是看错了诸位的高义……”

陆均打断他:“确实不能以这么儿戏的方式计算,实际上,培养一名修士不只需要丹药和功法,还需要各种天材地宝,以及师长言传身教,再加上冥冥中那丝摸不透的气运和机缘,这些我们都还没算进去呢,都算下来,三百万灵石打不住吧,李道友,你确定要用这种不儿戏的计算方式?”

李柯:“……”

我信了你的邪。

见他不接话,陆均眼底浮现冷意。

“这都不肯付,看来浮月城的未来和希望在道友眼中也没多重要,既然如此,有些大话还是免开得好。”

“想当强盗就直说,何必扯那些有的没的,没得让人觉得堂堂一个城主府,就这点心胸和气度,徒徒坏了你家真人的名声。”

李柯脸上的笑容消失。

“既然诸位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我等不客气了,这既是我浮月城的东西,今日就必须留在这。”

“上!”

他后退一步,让六个筑基出场。

六打六,对面还是六个刚经历过大战没多久的伤患,他不信打不赢。

之前退开的筑基,有人手指动了动,最终仍是移开目光,只当看不见,哪头都不偏帮。

一个还存有几分热血的练气期年轻人咬咬牙,站了起来,挡在归元宗一行人之前。

“方才这位道友说得对,你们根本不是在为了我们,更不是为了浮月城,浮月城这些年乱成什么样子了?你们从来都没管过,那些马贼早就该死了。”

“从前从来不管,如今要牟利了,突然就是为了我们好了?谁信?”

可惜他一介练气,人微言轻,同为练气的李柯有身为金丹真人的堂叔倚仗,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上!”

就在这时,上头的悬棺突然动了动。

修士耳聪目明,这动静大家都听到了,李柯皱眉道:“同样的手段,不能用两次。”

傅长宁之前借悬棺显灵的事,他已经从老妪那知道了。

面对所有人投来的目光,傅长宁:“……不是我,我没那么蠢。”

她话音刚落,砰的一声响,那悬棺的棺材板直接飞了。

所有人:“!!!”

不少人差点当场就跪,高呼道君,还好还好,在那之前,一个小胖子的身影先从中爬了出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哎呦!”

所有人:“……”

这不是城主府那位宋小公子吗,他怎么会在这?

之前那个年轻人当即眼神一亮,他还对城主府心存着希望,上前道:“宋小公子,我知道,你才是这次城主府过来的主事人,你说说,这次的事到底谁对谁错?”

李柯差点被他的天真笑出声。

且不论宋长绒为什么出现在这,他眼中可以做主的人之前才和他同流合污,把这秘境扣下来,眼下怎么可能站在归元宗那些人那边?

宋长绒揉了揉发疼的屁股,站起来:“什么事啊?”

年轻人便把方才的事绘声绘色地说了一通。

宋长绒:“这个啊。”

他不假思索道:“当然是……”

“这几位道友做得对啊。”

李柯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扬起,待看到他指的方向时,人都懵了。

紧接着就是破口大骂。

“宋长绒你在瞎指什么鬼东西,一个废物在这捣什么乱?!”

“我捣什么乱了?”宋长绒翻个白眼,“李柯你脑子才出问题了吧,曾师祖明明就没死,结果被你为了这点蝇头小利在这胡扯八道,随便来个秘境都往他身上扯,你也不怕曾师祖哪天回来,一巴掌拍死你。”

“哦,不好意思我忘了,这是我的曾师祖,和你一文钱关系也没有,你只不过是了苍那个居心叵测的记名弟子的堂得不知道到哪去了的堂侄罢了。”

李柯觉得他疯了,见所有人目光都望过来,震惊,八卦,怀疑,不可置信,他硬着头皮道。

“宋长绒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如果这不是留仙曾师祖的秘境,你之前怎么可能进得去那青铜宫殿?”

“当然是因为你给了我作弊的无尘水。”宋长绒是真的一点面子里子都不要了,“当时我鬼迷心窍,听了你的话,之后一直后悔不已。我爹从小就教我做人要讲诚信,曾师祖喜欢诚实的孩子,结果我却为了这点利益,跟着你一块诅咒曾师祖,我对不起他老人家!”

最后一句话落下,他眼泪跟溪水一样哗啦就流下来了。

“你疯了?!”李柯是真的打死也没想明白,宋长绒这是什么操作。

四周的议论声越来越大,几乎形成了山呼海啸的效果。他一时慌乱,而身后城主府三个筑基期侍卫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大步上前,去抓宋长绒。

“少爷被了下了咒,尽说些反话,我们这就为您解咒。”

宋长绒将三人的眼神交汇看在眼底,纵使他不知道他们仨究竟用神识传音交谈了哪些内容,也足够他确认一个事实。

——这三人,果然都不是忠于他,忠于他那个神经病抽风爹的人。

想想也是,不然他被伍忠绑走这么久,这些人怎么可能毫无反应,还跟着李柯在这耀武扬威。

他们是谁的人,已经再明显不过了。

同理,伍忠是谁派来的,也再明显不过。

“我输了。”

一片混乱里,他这话没头没尾,也没人知道他跟谁说的。

计闪闪却下意识看向了傅长宁。

——之前在那悬棺附近的人,只有傅师妹。

傅长宁替徐师兄包扎伤口之际,回了她一个笑脸。

“师姐,怎么了?”

“没什么。”计闪闪摇头,上前,护在宋长绒面前。

师妹做的已经够多了,剩下的,交给她们就好。

-

大殿里乌泱泱一片,打得正热闹的时候,乔敏真正在大殿后边某个宫室里摸索着机关。

她总记得,原著中男主的黄桃玉果就是这附近哪个地方取出来的,和傅长宁分开后,她便来了这,可惜找了半天也没找到。

黄桃玉果对她而言同样有用,这具身体是三灵根,要是能洗掉火灵根以外的金灵根和木灵根就再好不过了。

她已经不指望其他东西了,就拿男主那份总行了吧。

摸索了半天,总算被她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一个可以按下去的砖块,她小心翼翼按下,轻微的石砖移动声在安静的过道里响起,就在她屏住呼吸,翘首以盼的那一刻——

砰!

杨皓一锤子锤在她后脑勺上。

作为一个从重生开始到现在,一直在被不同人反复绑架的倒霉鬼,杨皓已经充分练就了装晕和逃跑的技能,就连毒修老人和女童有时候都看不住他,只能靠药来药倒,何况地宫里这点机关?

他轻轻松松就能找到阵眼在哪。

这一路上他一直在琢磨事,傅长宁没什么可琢磨的,她的言行都在正常范围之内,不正常的是乔敏真。

他简直想不明白了,这人之前到底是怎么追上的他?跟能预知似的,他往哪儿走她往哪儿追。

预知这个词出来时,杨皓心头一跳。

他想到了自己。

难道,乔敏真跟他一样,都是重生?

可重生也没道理啊,重生了还能开天眼知道他往哪边走是吧?

还是她跟那个老妖婆一样,头上也藏着一只冥眼,只是没叫人知道?

杨皓猜半天没猜出来,正好走到这边,发现乔敏真在这,他就跟过来了。

他起初没懂乔敏真想干嘛,看半天才搞明白,她是想拿黄桃玉果,那一瞬间,他都笑了。

这姑娘不会真以为黄桃玉果想拿就拿吧?

没有地宫那老头的默认,他们连个空气也拿不走,不然他早自己来取了。

这件事里,最让他感兴趣的是,乔敏真居然连黄桃玉果都知道,所以他才冒险过来,搞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他打晕人的手法就比傅长宁狠多了,那一铁锤下去,乔敏真脑后都是血。

但他实在太过高估自己的实力,当乔敏真转过头来,面无表情看着他时,杨皓心脏一跳,正准备再加一锤子,乔敏真手中剑直接刺进了他心脏。

血留了一地。

乔敏真自己的意识也越来越迷糊,最终软倒在地。

杨皓的鲜血顺着地砖缝流进去时,那边大殿中,众人正打到高潮。李柯发现他严重低估了归元宗弟子的实力,计闪闪和谢子寅即便受伤,实力也远不是寻常筑基能比。

尤其是谢子寅,一打三毫无压力,还杀了一个筑基期的侍卫。

宋长绒趁乱,早已经溜到傅长宁身边去了。

“你赢了。”

“不过我的赌注也兑现了。”他道。

傅长宁告诉他,想杀他的人就是了苍。

他不信。

傅长宁说,只要他在所有人面前作证,承认他们之前在造假,就能轻松验证。

如果她赢了,不需要他再出赌注,他的作证就是赌注。

如果她输了,那十万救命钱不用他给了。

她激将了很多,宋长绒最后还是答应了,大概他自己也想知道这件事的答案。

他不怕了苍,只要他能出去找到霏姨,再联合城主府其他金丹,了苍不一定奈何得了他。

他只是想要个答案罢了。

现在答案也出来了,他关注的点开始变成了:“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出现在了这棺材里?”

傅长宁头也没抬:“不知道,不关心。”

可宋长绒很想找个人说说,他自顾自道。

“我怀疑是姜析木,我好像看到他的夜行衣了,我隐约觉得我之后应该清醒过,但是我不记得了,总之等我再次醒来,我就在棺材里了,如果不是你及时发现我,给我松开,我能在里边憋死。”

“姜析木这个天杀的。”他总结。

傅长宁察觉他情绪没有上次见面时活跃,似乎有些怏怏的,但她此刻没空关注三十多岁大龄儿童的心理问题。

徐师兄之前为了保护一个练气期的小姑娘,中了毒修老人一种剧毒,全身伤口一直在反复崩裂,她此刻给徐师兄包扎还来不及,能偶尔抬头回他一句已经不错了。

因此,当高台上悬棺再次传来动静时,她几乎没有理会。

其他人也没几个理会。

狼来了这种故事,两次就够了。

第三次就腻了。

装神弄鬼也要有个度。

直到那身影在殿顶上投下一个飞鸿般的影子,一个白发苍苍,仙气飘飘的老人的神念从棺椁中飞出,坐在飞出来的棺材板上。

那一瞬间,所有人都似有所觉,停下了动作。

不知不觉中,地上所有的尸体和血迹都消失了。

翠绿而生意盎然的绿芽长遍大殿,又似有灼热的火焰扑鼻而来,木火两重天之际,宋长绒看着那张和自个儿家里挂着的画像一模一样的脸,差点惊掉了下巴。

“曾,曾师祖?”

白发老头眉头一挑。

“嗯哼?睡了我棺材的小胖子?”

他目光转到旁边,似笑非笑。

“还有你,偷偷敲我棺的小瘦子。”

傅长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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